江丛羡从噩梦中惊醒,眼前是大片的黑暗,他下意识看了眼身侧的人。
她小小的一个,躺在他怀里,睡的很熟。
江丛羡大口喘着气,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彻底醒过来。
手在抖。
林望书喉间呻/吟了几声,问他:“做噩梦了吗?”
声音软软糯糯的,黏在他心脏。
“嗯。”他笑着去抱她,“梦见你不要我了。”
林望书闭着眼睛,摸索着去亲吻他的脸:“别怕,我不会不要你的。”
她太困了,困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,却还是不忘去安慰他。
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又睡着了,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一句梦话。
江丛羡垂眸看了她很久,然后,将她抱的更紧了一点。
他其实依旧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。
他这样的人,居然也能拥有平和的幸福,很不公平,不是吗。
江丛羡觉得自己应该下地狱的,他太坏了。
可能是上天可怜他,想让他在人世的这些日子里过的安稳下,死了以后就该下地狱了。
不过没关系,下地狱就下地狱吧,他之前可不就活在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吗。
次日一早,林望书起床的时候身侧已经没人了。
江丛羡在厨房做早餐,腰间系着江云漾挑的围裙。
粉色的凯蒂猫。
林望书走过去,从身后抱住他:“在做什么好吃的。”
他把盖子盖上,怕油溅到她身上:“去外面等着,别被呛到了。”
林望书不去,非要在这里抱着他:“你都不让我抱了,你是不是不爱我了?”
被她这胡搅蛮缠的找茬,江丛羡没有半点恼意,反而关了火,转过身,让她继续抱。
“抱够了告诉我。”
江云漾被接去二叔家了,二婶说想她,让她过去住几天。
她还给她织了几件毛衣,让她过去试试尺寸。
小孩子个子长的快,今天这个高度,明天就是另外一个高度了。
所以她得抓紧了让她多穿一段时间。
家里今天就只有他们两个,很安静。
林望书伸手去攥他的围裙,轻声问他:“昨天晚上是不是做噩梦了?”
他笑着调侃她:“睡的那么死,居然还能记得。”
林望书:“有不舒服的地方你就和我讲,不要因为害怕我担心就自己忍着,你不告诉我我才会担心,会胡思乱想。”
江丛羡这个人,最不会的就是和人诉苦了。
以前难得露出软弱的一面都是为了挽留她,让她心软。
但是现在,他很少说了。
因为怕她担心。
他从来不说自己哪里难受。
双相不可能那么快治愈的,只能控制。
赵医生说他目前控制的很好,暂时不可能出现病发的可能,不过还是得注意。
林望书有时候总会害怕。
害怕江丛羡会彻底离开她。
人类在疾病面前,真的太渺小了。
见她哭了,江丛羡把流离台上的纸抽拿过来,给她擦眼泪:“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。”
她哽咽着声音反驳:“我怎么都好看。”
“是是是,我的望书全世界最好看。”
林望书干脆扑进他怀里哭。
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。
她哭了一上午,他哄了一上午。
锅里煮的面都坨掉了,水分汤汁全被吸干。
没办法吃,只能倒掉。
“想吃什么,我带你出去吃。”
林望书哭的眼泪鼻涕的,她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,像个什么也不用管的小朋友,肆无忌惮:“什么都想吃。”
江丛羡点头,给她擦完眼泪又去擦鼻涕。
没关系,只要他在,她永远都可以当他的小朋友。
“正好你今天放假,小漾这个电灯泡也不在,我们好好过会二人世界。”
他们很久没有单独出来过了。
林望书还记得婚礼结束的那天晚上,他被灌酒,喝的醉醺醺的回房。
看了她很久。
一直问她一个问题。
“你是林望书吗?”
“你是林望书吗?”
“你是林望书吗?”
不管林望书怎么点头说是,他都像没听到一样似的,反复不停的问。
他问再多遍,林望书都非常耐心的回答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,他终于抱着她。
好像在哭。
“我以前每次梦到你,你不是拿刀捅我,就是让我滚,这次终于梦到你对我笑了。”
那个时候林望书就好难过,好难过。
江丛羡一直不肯睡,怕一睡着,梦就醒了。
哪怕已经醉的神志不清了,却还要坚持看她。
仿佛看一眼,就会少一眼。
最后还是林望书扛不住困意,先睡着的。
他说带她去约会,但又没什么经验。
谈恋爱的时候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和她腻在床上。
林望书除了学习还得练琴,他又要工作。
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时间很空闲的人,很多时候都是他去她的宿舍楼下。
给她送吃的。
然后趁机占点便宜。
亲她几下,或是抱个半小时。
他没经验,但林望书有。
男女约会,和室友一起出去玩也差不多。
她先在网上买了两张电影票,说先去看电影。
江丛羡把车从地库开出来,接她。
林望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:“你怎么连约会该怎么约都不知道呢,你以前没和朋友出来玩吗?”
他诚实回答:“我没朋友。”
那些走的近的,只能算是有利益相关的合作人。
“那你和蒋苑呢,以前最常去哪?”
他想了想,欲言又止的看着她。
林望书看懂了他这个眼神:“算了。”
她早该想到的,他和蒋苑一起出去,肯定做的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。
江丛羡手不沾血的,很多事情都是蒋苑帮他去做。
譬如那些见不得光的。
不算违法,顶多是擦个边。
他能走到现在这步,头脑和心机占了一部分,心狠同样也占了一部分。
那些人怕他也不是没有由来的。
他见缝插针道:“所以我才担心蒋苑会不会把小漾带坏,你说以后要不就别让他来家里了,我和他谈事可以就约在外面或是直接打电话。”
林望书看了他一眼:“蒋苑对云漾挺好的,你不要总是带着偏见去看他,而且云漾以后长大了也会嫁人,难道你要拴着她一辈子。”
“要。”
“......”
她买的是一个小时后的场次,到了电影院以后,林望舒去了趟洗手间,江丛羡在外面等她。
林望书出来的时候,他坐的那张桌子旁边站着几个女生,看着年龄不大,应该还是学生。
站在那和他搭讪:“哥哥,我们是附近高中的,在做调研,请问您方便让我们加个微信吗?”
林望书拿着纸巾在擦手,走过来。
看到她了,几个小女生愣了一会,互相对视一眼。
江丛羡把手机递给林望书:“你说加不加?”
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笑。
把烂摊子扔给她呢。
“我老公的微信平时都是用来联系客户的,可能不太方便,要不加我的吧。”
她这话一出,那几个小女生纷纷面露尴尬。
最后随便扯了个电影快开场的借口离开了。
林望书把手机还给他,坐下。
江丛羡单手支着头,垂眸看她:“我什么时候用微信联系过客户,我怎么不记得了?”
林望书泰然自若的喝了一口可乐:“我是在帮你解围。”
“可是我不觉得我有陷入什么危机里啊。”几个小姑娘还没走远,在门口排队检票,江丛羡将眼神移过去,“她们长的还挺好看的,而且又年轻,对吧?”
没有等到回应,所以他回头看了一眼,发现林望书没有理他,正专注的吃着爆米花。
“好吃吗?”
林望书还是没理他。
江丛羡坐过去一点:“怎么不说话。”
林望书和他道歉:“刚刚不该阻止你加那几个小妹妹的微信的。”
“真生气了?”
“我是为了惹你吃醋故意那么说的。”
“我连她们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。”
“林望书,你理理我。”
“我下次再也不敢了。”
林望书还是不理他。
一直到检票进场。
这个场次人不多,里面很多空位,林望书为了不和江丛羡坐在一起,自己走到边上坐着了。
江丛羡偏要和她坐一块,不论她换到哪里,他就换到她旁边。
直到电影开场了,江丛羡按住她正欲起身的肩膀:“走来走去的影响到后面观众的观感多不好。”
林望书神色淡,嗯了一声,老实坐在那不动了。
但还是不理他。
一场电影看完,江丛羡也没记住什么剧情,本身就对这种娱乐抒情的片子没什么兴趣,小学生才爱看那种。
他眼神全在林望书身上了。
她似乎气消了一点。
江丛羡去牵她手的时候也没有甩开。
“看来真挺在意啊。”
她哼了一声:“不要脸。”
“嗯,我要不要脸,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。”
林望书暂时就先原谅他了。
“后天去复查吗?”
“嗯。”
“要不要我陪你?”
“不要。”江丛羡笑着替她把刘海整理了一下,“我一个人去就行。”
他的病情控制的挺好的,赵医生说如果再复发一次,可能就要终生吃药了。
其实他对自己这个病的痊愈,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了。
能控制住就行。
他想好好活着的。
人生好不容易才开始窥见到一点光亮,他怎么舍得死呢。
“那你呢,明天回学校吗?”
她还有东西在学校,得找个时间回去收拾。
“嗯。”
“我让司机去接你。”
“不用了,东西不多,就是几件衣服。我自己打的就行。”
想了想,她又说,“明天晚上吃饭不用等我了,同学聚会,我应该会晚点回来。”
江丛羡沉默了一会:“少喝点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,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,行色匆匆。
江丛羡左手按着方向盘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须臾:“要不还是我陪你去吧。”
“不用,同学聚会,带家属去好像不太好。”
江丛羡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。
“嗯。”
林望书虽然话不多,但四年的同学情,到了结束的那一天,其实也有很多不舍。
大部分的人都不是本地的,毕业以后会有一小部分留在北城发展,但绝大部分还是会回老家。
所以林望书觉得这次以后,想再见到,可能就很难了。
因为人多,所以他们订的是大包间。
以前班上的人也有组织过聚会,但林望书一次也没来过。
所以他们都说,难得校花肯赏脸一次。
她也只是笑笑。
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,她本来就是个比较慢热的性子,哪怕是四年的接触,仍旧没有和他们混的太熟。
都是最后一次聚会了,所以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了。
他们都把自己憋在心里很久,想说又没说的话都给说出来。
甚至还有人问林望书,有没有再和徐景阳见面。
提及这个名字,她的记忆像是被短暂的涂白,什么也想不起来了。
还是在旁人的提醒下:“学生会会长徐景阳啊,之前为了你还和人打过架,还进派出所关了几天。”
“我们以前都以为你两会在一起。”
“对啊,当时学校的金童玉女,你是不知道,学校论坛里甚至还有人打赌呢,赌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,我还下注了。”
“谁知道不了了之了。”
林望书也只是笑笑,并没有搭话。
说实话,她其实已经忘了徐景阳这个人是谁了。
有点印象,但记得不太清楚。
隔壁包间的酒送错了,酒保过来道歉,说拿错了酒,这些是隔壁包间点的。
可是好几瓶已经开了,酒保面露难色的站在那。
酒是他拿错的,扣也是扣他的薪水。
可这酒的价格太贵,存货也不够。
见他一副快哭的样子,他们几个也不忍心。
还都是学生,心思纯善,也有点于心不忍了。
说过去帮忙说一声。
人过去了,没一会儿,回来的时候还领了一个人。
“熟人,没事。”
他安慰完酒保,在徐景阳胸口上捶了一拳:“可以啊徐学长,听说现在已经是徐总了。”
徐景阳笑着揽过他的肩膀:“什么徐总,就一啃老族。”
今天是公司员工聚餐,谁曾想居然还会碰到学弟。
“要不去我们包厢喝一杯?你女神也在呢。”
听到他的话,徐景阳脸上笑容微怔,过了一会,他又摇头:“算了,人家都结婚了,我再去打扰就没意思了。”
“害,这算什么打扰,老同学喝杯酒而已。”
徐景阳想了想,最后还是点头。
几个同学正在里面商量着毕业后要去哪里发展,偶尔会问林望书一些问题。
包厢门开后,看到徐景阳了,几个人都愣了一下。
他在北南大学也算是人尽皆知的地步。
尤其是再加上林望书也在。
校草校花,都在这个包厢里。
所以有人起哄,让他们喝一杯。
看出了她的为难,徐景阳轻声说:“没事,只是喝杯酒而已。”
他的确也没有别的想法,从知道她结婚那天起,他就彻底死了这条心。
其实这么多年以来,他一直都有关注她的动态。
知道她夫妻恩爱,知道她生了个女儿。
他挺为她感到高兴的。
她家里的那些事情,他是后来才知道的。
都是北城上流圈子的,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。
喜欢是真的喜欢过,放下也是真的想放下了。
“最近还好吗?”
林望书放下酒杯:“挺好的。”
他点头:“那就好。”
然后便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。
太久没见面,连共同的话题都没有了。